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兰烬落,屏上暗红蕉。闲梦江南梅熟日,夜船吹笛雨潇潇。人语驿边桥。
江南就那样袅袅婷婷、风情万种地立在水乡,擎一把油伞,倚一曲栏杆。纵然在国色的牡丹前褪了颜色,纵然在大漠风烟前失了壮丽,纵然在公孙大娘的舞姿中输了英气,它年复一年地携着脉脉流水,伴着丝竹流音,诉说着当年旧事,清韵逼人,书写了千年谴绻。
江南是水铸就的,青石的小桥、曲折的流水、古老的乌蓬船。春日烟雨蒙蒙,虫燕呢喃,娇花映水,夏日采莲荷塘,午后骤雨,烟淡风轻,秋日清秋飞燕,丝雨梧桐,菊香入夜,冬日千树银装,雪压寒梅,翩然娇纯。雨雪沾湿了江南的每一个季节,笼罩了南朝四百八十四的佛钟梵音,那轻微细软的声音酥了我们的耳,如春水漫过了我们的心。雨水又悄悄击响了湖面,水波流转,糊了雷锋塔的倒影,荷叶轻摇,荷露滴落,惊了叶下的鸳鸯。雨水激起了秦淮河中的水花,河水“汩汩”,木浆“吱呀”,于是,开始出神念想起当年粉黛。忽听“哗”的一声,惊了神,不知是谁家女子倾了一盆妆后的胭脂水。江南之水润了整幅画卷,红了樱桃,绿了芭蕉,就且在林间沏一杯酽酽的茶,在雨后黄昏的水气氤氲里,听雨穿林打叶,听春水东流。
江南若是晴日,少了雨水的诗意,也不会显得无味,还记得那个扬州二十四桥上吹箫的玉人吗?箫音呜咽,九曲回肠,让皓月失尽颜色,让红药含泪自放。箫声中是幽怨,是悲苦,还是思家的愁绪离索?不问背后的故事是否动人,那箫音已从扬州的霍霍水烟中升起,迷离伤情,凄美了整个江南,粘住了无数人的思念。而秦淮华灯初上,丝竹管弦,吹拉弹唱,三五女子,执象牙板,清清唱道,“杨柳岸,晓风残月”,缓缓袅袅的歌声透过美人手中的团扇,乱了五色的灯花,几分身不由己的无奈,几分不知归宿的惆怅。隔壁戏馆忽的惊堂木一响,咿咿呀呀地唱起来,想来定是钿花流光,水袖翻飞,朱唇轻启。江南乐声扬扬,琵琶珠落,箜篌丝动,夜泊岸边,与红颜知己,执一觞酒,奏一曲《春江花月夜》,慰寂寞心。
且不去说皓腕凝霜雪的江南女子,只提那吴侬软语,温婉的,柔腻的,像甜得化不开的豆酥糖,这亦是那六朝旧事、南宋烟雨的话语声。潘妃的步步生莲,丽华的回眸轻笑,周后的霓裳羽衣曲,还有那埋藏了多年的红豆旧事,江南的历史就这样娓娓道来,抹去了曾经的战火纷飞、刀光剑影。在西湖边的急雨淡烟中,白蛇邂逅了汗仙,那份未曾相见已相识,未曾相识已相知的情谊,沈园墙上两首《钗头凤》,绿水依旧,惊鸿无踪,既然相逢也回不到当初,又何必再念什么海誓山盟,伤情如此,这也成了江南永生永世的遗憾。江南旧事重重,一盘茴香豆,于说书堂,听当年,念往昔……
江南无所有,聊赠一枝春。在凌波微泛、翰墨留芳的江南,乘一只画舫,坐在窗边,倾耳倾听浆划开水面的声音,飞鸟柔曼的鸣声,河边女子浣纱的笑声,蓝印花布在风中起舞的翩飞声,不由醉,不由痴。极美的,美在灵韵风情,蕙质兰心,江南抿嘴轻笑,柔声细语,让人如何能不情根深种?